秦人秦商文化 | 《三秦儒商》——一部开拓了陕西商业历史小说新开端的作品

陕西是当代文学的重镇。从柳青、杜鹏程、路遥、陈忠实、贾平凹到陈彦等，众多的陕西作家为中国当代文学奉献了一部部厚重、扎实的精品力作，中国当代文学史为他们写下了精彩一笔。著名作家黄天顺近年推出的“秦商三部曲”：《三秦儒商》《大引茶商》《慷慨悲歌》也是陕西文学沉甸甸的收获，其中《三秦儒商》极具代表性，它是用文学手法叙述的秦商历史，这是一部史诗性作品。

《三秦儒商》在宏阔的中国和世界现代史背景下，细致描写了陕西泾阳社树姚家“天增公”商号的发展历程以及艰辛遭际。泾阳茶产生于伏天，又有茯苓一样的香气，便起名“茯茶”。由于质量好信誉高，被官方定位“官茶”，是西北边疆重要的战略物资。为了减小体积、便于运输，经过泾阳人的不懈探索，逐步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传统工艺，直到明洪武初年（1368）方才形成以地域署名的品牌“泾阳茯砖茶”。“天增公”商号以经营“茯茶”为主。由于经营有方，生意越来越好，后来扩大经营布匹、丝绸、蜡烛也在经营范围之内，商号也由陕西发展至西南的雅安、泸定、康定、自贡、乐山及东南的苏州、上海以至后来发展到国外。姚铭义接管商号后进行现代改革，商号获得飞跃式发展，事业蒸蒸日上。但在内忧外患的年代，“天增公”商号难免遭受灾祸。前有镇嵩军的干扰、兵痞的抢劫，后有日寇的毁坏，“天增公”发展受到极大的阻碍。尽管“天增公”举步维艰，但商号员工满怀爱国热情，朝鲜战争爆发后，为支援志愿军打击美帝侵略者，捐献一架飞机，赢得了全国人民的赞赏！

围绕泾阳商号，小说还描写了以泾阳、三原为中心关中地区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比如宋伯鲁、于右任、吴宓、李仪祉、范紫东、张季鸾、杨虎城、李虎臣；回民动乱、周氏捐银、陕西革命党起义、镇嵩军围城、1930年的大饥荒、西安事变、八路军云阳抗日誓师、安吴青训班、泾惠渠修建、斗口农业试验场等，以及关中的名胜古迹（郑国渠 城隍庙）、历史人物（李靖 张载）、传说故事（柳毅传书）、风土人情、建筑、饮食等。

小说的主要美学特征在于塑造人物形象。《三秦儒商》着重塑造了姚铭义的儒商形象。正如作者所说：“大凡称之为儒商之人，理所当然是一个睿智的人。在他们的身上，既充满着优秀传统文化的烙印，又有和时代发展相适应（或超前）的道德水平和文化。他们懂得市场运行的规则，有驾驭市场变化的能力。他们集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于一身，恪守做人第一、经商第二的准则。商人的务实和精明，加之厚重的历史使命感和责任感，使得他们处处体现着儒家理想的人格魅力。总之，儒商是属于有知识、有道德、有谋略、会赚钱的人。纵观小说主人公姚铭义的人生轨迹，把他称之为儒商，毫不为过。”小说主人公姚铭义好学上进，受同乡“西北奇才”于右任的影响，他产生了弃工从文的思想，他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想从事启蒙宣传。求学期间，他多次拜访同乡吴宓教授深受其人品学问感染。但是，为父母所逼，他终止学业，娶妻完婚并无奈经商。他毕竟是受过教育的人，他继承家业，与奸人巧妙周旋，夺回主权，大胆改革使商号飞快发展。他有家国情怀，为家乡办学捐资捐款，为灾民筹集粮食，为抗美援朝捐献黄金。他是笃诚君子，与初恋相遇也恪守礼仪。虽是商人，但喜欢与文人往来，他与吴宓教授关系密切，与于右任也有深厚交情。他是一个儒雅的具有传统文化精神的秦商形象。这一形象真实、生动、感人。

小说对次要人物的描写也有立体感，比如对吴宓教授的描写极为精彩。他的博学、他的简朴、他的书生气、他的正直进步爱国以及他感情上的坎坷，还有他的睿智。他对历史的评说很有见地。他说：“中国地理西北高，东南低。兵法上说，以西北伐东南是顺势，以东南伐西北是逆势。几千年文明史中，只有两个例外。项羽的反秦复楚和朱元璋的反蒙复汉。项羽挥师北上，一把火把咸阳烧了，定都彭城（徐州），一心想衣锦还乡，不足成大事。刘邦兴于蜀汉，以长安为都城，实乃明智之举。朱元璋取天下，从安徽起事，定都南京，但燕王朱棣发动政变，还是迁都北京。这也印证了司马迁在《史记·六国年表》中所说：‘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故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兴蜀汉。’辛亥之后，山河破碎，国民党从南方起兵，始终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统一。现在共产党从北方挥师南下，即将实现大陆的再统一，再次应了司马迁的话。”小说通过人物语言体现他的睿智博学。国民党退败大陆前，蒋介石逼他去台湾，他乘夜出逃，他选择共产党，认为共产党是正统，这又表现了他政治上的卓远见识和进步倾向。

小说有正面形象，也有反面形象，比如郭二爷、郭富贵形象，他们自私贪婪，奸诈不义；社树堡内几家姚家宗族后代互相攀比，不肯上进，坐吃山空，祸起萧墙，落得一败涂地的结局。这些人物作为反面教材足以警示后人。

作为历史小说，《三秦儒商》的文学性很强。小说的叙述语言雅俗共赏，景物描写语言追求诗意美。小说对秦岭风光的描写十分生动：“过了一个时辰，一队人马就到了明月峡北入口。进入峡谷，两岸高山耸立，直插云天，遮云蔽日；中间嘉陵江湍急奔流，水声贯耳，咆哮喧腾，真的是山高涧深，林木幽昧，极其阴森。姚铭义发现金牛道古栈道依山随势，曲折逶迤，连绵不绝，人走在栈道上，好像在峡谷中游荡。一行人彼此相跟着穿行在明月峡栈道上，几乎都不说话，急促的脚步声，说明大家心里都有恐惧感。姚铭义紧跟在蔡忠义身后，不时抬头观望，心里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敬畏……”；“众人在山歌声中疾步前行，过了牛头山，不久就发现前面两山对峙，峭壁直立，山岭密布，沟壑交错，连山绝险，峻岭横空，绵延不绝，一条弯曲的小路时隐时现在大山幽谷之间，松树翠柏郁郁葱葱，野草野花遍缀其间，山风刮松涛阵阵，如万马奔腾，摄人心魄。” 这样语言如诗如画、引人入胜。小说对话语言符合人物性格和身份，对话语言中方言的运用使得小说充满生活气息、地方色彩。

小说在结构上借用了流浪汉小说模式，以人物行踪为线索，移步换景，并以主人公视角为观察点，有陌生化效果，把读者带入一个新奇的环境中，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影响同时也获得新异的审美感受。此外，情节的前后照应，节奏的张弛有度都值得称道。宏观的背景展示与微观细节描写结合，有点有面，有森林有树木，重点突出。把小说情节和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融合一起使得作品具有史诗品格。

黄天顺是位学者型作家，他学养深厚，治学严谨，除了人物需要虚构外，所写历史性人物、事件言必有据。他用小说形式纠正人们对秦商的误解。他在跋中说：“这些年，影视剧对晋商、徽商的传播引起了观众的好奇，也因此产生了许多误会。有些观众以为晋商、徽商是中国商人起根发苗的代表，甚至中国商业贸易因他们而产生、发展，乃至辉煌，这其实是个谬误。我要说的是，秦商或者陕商才是中国第一商帮，正是他们引领着中国商品经济的发展，无数史实也印证了此言不虚。”秦商文化是关学影响之下培养起来的，它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之一。黄天顺通过小说形式为秦商正名，使更多的读者得以了解并继承和弘扬秦商文化。

（《三秦儒商》作者黄天顺）

但作品中也存在语言超越时代、脱离时代语境的现象，现代史上的人物说出当今时代的语汇在美学上有些不协调；另外，如把章回体“旧瓶”形式适当改造，使之具有现代性品格如赵树理、黄谷柳小说则更好。

商业题材文学创作是陕西文学的一个薄弱环节，而黄天顺的《三秦儒商》和这一系列的作品创作完成是当前描写秦商题材作品难得的重要成果，它开拓了陕西文学乃至中国当代文学的新领域，丰富了当下的文学创作，其文学价值与意义终将会被文学史所见证。